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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rchive for May 9th, 2021

因为疫情回不了,昨天与父亲视频后,心潮起伏,本来写了一篇是想对父亲说的话。今天,看到朋友分享的朋友圈里有女儿的卡片,才想是美国的母亲节。借着这个阴雨天,随手写一些文字,算是一个作为六岁孩子的母亲与已逝母亲的一个对话。 母亲不在了,我如丧家之犬 母亲2003年去世,是我心中永远的痛。去世前两年,我带她托人到精神病医院和北京协和医院看病。母亲幻听幻想,嘴里经常描绘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吓人的情况,诸如谁被打得血头血脸的这类话。有朋友让我带她看精神科,排除她是否患有老年精神病。在协和医院的医生看了脑部CT后,让我大姐带母亲在诊室外等我。他说,是你奶奶吗?她小脑萎缩,没有办法医治,以后会越来越厉害,你们要有心理准备,大概也就两年的时间了。听着这话,我心如刀割。本能让医生开药,医生说,药很贵,自费,也没什么效果,老年痴呆现在真是没办法。 出来跟大姐说,大姐不以为然,很生气医生的诊断,明明母亲好好的。我后知后觉地明白,母亲其实早在六七年前,就表现出老年痴呆症状,最初,她只是开玩笑说,我怎么这么健忘,刚拿的东西,放哪了?然后找到了,自我解嘲般这样说。我们也就理所当然地以为,她只是年纪大了,可是那时候她在60多岁啊。 与大姐和姐夫 坐在车上,我握着母亲的手:暖和吗?她露出孩子般天真的微笑,就像那天的太阳,温暧了我的余生。母亲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,即使她年老体弱,依然温润深邃。多少年过去了,我每每想起这一幕。我很想留住那一刻。母亲去世后,很长一段时间,我如丧家之犬,体会到了这个词的真正含义。母亲在时,虽然我不常回家,有时甚至躲避她的唠叨,刻意就在家短短几天,觉得她就在家里,我的工作学习更重要,我想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。母亲不在了,我没有了家。 对母爱的怀疑与蔑视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,母亲41岁才生我。即使在我长大成人后,她也不只一次地说过,她羡慕计划生育,她不想生那么多孩子。可是,在那个年代的农村,怀了就只能生,不停地生,一共生下来8个孩子,除了在我上面的哥哥出生几天便夭折了,一共有7个孩子活下来。可想而知,一个母亲要多操劳。而且因为重男轻女的习惯,一口气生了4个女儿,才生儿子,自然对生女儿有太多的失望。父亲母亲都曾说过,当我被生下来,母亲知道是女孩后,生气地扭过脸:又是一个丫头!母亲动了送人的念头,父亲说,长得挺好看的!大姨家想抱走,村里有几个家里没有女孩的富裕人家也想抱养。但是,最终我也没有被送走。只是小时候,走在大街上,经常会听到人家开玩笑说这些。母亲有时也会说,当时某某想抱养你。 小时候,我一直觉得母亲不在乎我,我是家里多余的孩子,所以总是跟母亲对着干。我的童年基本上就是把家里当旅馆,每天吃饭睡觉的地方。家里孩子太多,事太多,我最大的外甥女比我只大6岁。母亲也根本没时间管我太多。过年前准备炸果子,蒸馒头,因为我不着家,总是出来进去。农村迷信说会炸果子漏油,馒头会蒸不好,我常常被关在门外。有时饿了,却回不了家,要使劲砸门,父母忍无可忍,才来开门。我和年长我六岁的姐姐吵架,母亲总是不分青红皂白,斥责我。我从小一直要为自己的权利争斗,所以一定是每次要把母亲气个半死,说一些谁让你生我这类混蛋的话。长大后,才知道母亲为什么总是不由自主地偏向姐姐。因为姐姐是早产儿,母亲怀孕时得了疟疾,发高烧,不到七个月就生了。姐姐虽然比我大六岁,一直长得矮小。而我从出生后,用我母亲的话,家里就再也没有挨过饿。 母亲操劳了一辈子,每年初二,她一个人掌勺,站在大锅前,做一桌子菜,让五个女婿在桌前喝个热火朝天,吃个肚圆。五个女儿像吵架一样,在她耳边轰炸着各自的烦恼和幸福片刻。加上一堆外孙外孙女吵吵闹闹,其乐融融。作为最小最不耐烦的小女儿,我通常无法忍受这种热闹,吃点东西,就躲出去。 和解 我上高中时,离家十几公里,要带干粮。母亲要亲自为我准备很多煎饼。常常周六回家,周日早上就一大清早就要赶回学校。她为了我在早上能吃上热乎乎的饺,凌晨两三点钟就起床包饺子。记得当初没有考上大学,决定外出打工时,她哭了:以后,在外面就要靠你自己了,千叮咛万嘱咐。可是,我像出笼的小鸟,只顾着看外面的外景,再也不愿意多在家里待着。每次回老家都只待几天,匆匆而过。她从来都没有抱怨过,那时候没有电话,没有手机,所以一年见一次,对她或许是太残酷了。只有我自己有了孩子,我才能理解。第一次回家,我俩什么话都没说,就抱在一起哭了。我一直觉得即使我告诉她我在北京的不快,她也不能解决,只是徒增她的牵挂。所以,我便很少说我经历的困难。 母亲受一些传统观念的影响,很安份守己,比如她小的时候,因为羡慕小脚还曾要求外婆给她裹过一段时间的脚,大姨怕疼,她却主动要求,后来成了解放脚。我一直很叛逆,要穿白球靯,要穿裙子,要上高中,要交男性朋友。她却没有办法对付我的倔强。至于我有没有真的早恋,母亲估计是睁一只眼闭一眼,心里明镜似的,有一天,高中有一位号称号子的男同学,大半夜趁着月光骑车跑到我家找我,而我去村里看露天电影去了。等我回家,那人已经走母亲质问我:他大晚上来我们家找你干什么?人家都说你在交男朋友?我便吼叫:谁爱说,谁就说去,嘴长在人家身上,我管不着。那么多男生来找我,要都是谈恋爱,我嫁得过来吗?母亲只能由我去。其实,我确实不知道那个男生为会来找我,我向来大大咧咧,像个男孩子。那个男生后来也没有跟我说什么。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。我可能是我们家最让母亲操心的孩子,现在每当我对女儿的调皮捣蛋无法忍受时,仿佛时光穿越回过去,我会看到当年的我是如何更调皮捣蛋。 “爹有娘有,不如自己有,两口子,还要伸伸手。” 母亲对我影响最深的是对于男人的戒备和对于经济独立的独特理解。这话已经深深地烙在我的心中。虽然那时我还不知道独立是什么味道。对于男人的戒备,母亲从小就不对我隐瞒那些村里发生的男盗女娼的事情。母亲甚至说过,男人没一个好东西,连自己的亲爹,亲哥亲弟,亲姐夫都要小心。其实,农村里出了事,都传得快,所以,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要躲避油腻中年男人的乐善好施。初中要走1公里路去上学,村里有好色男人会在路上问:要不要搭自行车后座。我从来都是躲着这些人。已婚的初中老师写情书,让我当他妹妹,我也质问是什么类型的妹妹,虽然我的父母不知道这些事,但是我至少没被引诱。 后来,在北京,遇到了很多的事,即使饿着肚子,差点流落街头,我也牢记母亲的这些话,对男人戒备,尤其是不轻易接受男人的帮助和好处。 “吃人东西嘴短,拿人家东西手短” 估计现在你去我们村里,说起我的乳名,去问还健在的邻居大妈,她们仍然会记得,我小时候是出了名的,不拿人家东西的倔强孩子。手攥得死死的,大人掰都掰不开。后来到了逢年过节串门,都不拿人家的东西,几乎成了一种洁癖。我想小时候看到人家有糖果吃,有好玩的东西,心里肯定也是痒痒的,但是为了让我妈妈知道我是个守信用的好孩子,我硬是让我自己坚守妈妈无意中说的这一原则。其实,我妈也很惊讶,并不是因为我在外面拿了人家东西,她打了我,之后给我立下的规矩。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倔强。 母亲曾在我第一次透露了关于潜在男友的信息,她就兴致勃勃地鼓励我早点结婚,趁她身体还好,可能帮我带孩子。不过,她也忧虑,那个把自己家双胞女儿送给两家人养,是不是太穷了?她觉得双胞胎都是要一起养的,而且我们家虽然穷,都没有把我送给别人养。后来,她生病了,不记得我的年龄,也不再催我找男友,结婚的事。我自己倒是“轻松”了。再过十几年,我终于结了婚,生了孩子,她却不在了。我的女儿没有外婆,她每一次羡慕的眼神看着别人家的外婆,我都在眼里噙着泪水。 母亲很有衣品,自己会做衣服做靯,会做老式的盘扣,喜欢穿自己做的旧式的衣服。我们家的女儿都很手巧,会织会绣会做衣服。就连我那个智商有些低的孤独症姐姐,母亲也教会了她缝缝补补,做家务事,能把自己的孩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,很利落。我自己从未学过裁剪,也能根据图片自己裁剪做出来衣服。我想这都是母亲的大胆给予了我的自信。每每我对孩子没有耐心,女儿跟我打嘴仗,惹得我咬牙切齿时,我便让自己想想母亲,想想当年母亲是怎么忍耐我的,是怎么爱我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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